首页/728资讯/目睹大地震之六:转移路上难重重 突遭大雨添灾情
目睹大地震之六:转移路上难重重 突遭大雨添灾情
2007-09-26 00:00:00
    大概能有9点左右了,我们营的院内抢救工作仍在进行着,抢救组的人汗都流尽了,也没有水喝,一个个都干不动了,一时难坏了几个营首长,谁都知道,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水。整个唐山都被毁成一片废墟了,水源工程全都完了,上哪弄水去呀?水!水!水!  
    突然有人想起来昨天(快过八一节了)两个连刚进的啤酒都压在了炊事班的仓库里了。这一提醒可好,营首长们立刻决定把啤酒扒出来集中管理,先给抢救组的人每人一瓶,喝完了好救人,有伤的人一律不给喝,听说内脏有伤的人喝完水就会死的。 
    这时的大地还不时的传来余震,天气开始变化了,云层还越来越厚,看样要下雨了,大家都想:老天爷太不够意思了,地震后还要下雨,真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呀,但我们在老天爷的阴威下无能为力。   
    这时空中不时的传来飞机的阵阵轰鸣声,凭我们这些空军通讯兵的耳朵都能听出来,这是两到三架“轰五”型飞机(这种飞机在当时是一种航程比较远,侦察、拍照性能都比较好的飞机)。我们心里都很清楚,失去地面导航台的指挥,在这种能见度下,飞机根本观察不到什么东西,我们也不能指望他们了,还是赶快救人吧。  
    有线连的楼里又发现有呼救声了人们分成几伙儿顺着声音找,一时找不到准确的位置,我和几个人也顺着楼边喊着听着,突然一眼看到了营部书记温鲁生,开始还以为他是活着呢,但定神一看,呼救的并不是他,因为他已经死亡了。看来他已经抢在楼塌之前跳下了床,可能是想从窗台口跳下去(营部是在二楼住,地震时千万别想从高楼内跳出去,这样危险性更大),但为时已晚,倒塌的楼房顶将他压在了窗台上,下额正卡在暖气片上,他当时肯定知道了,想推窗台把头拽出来,可他没有成功,卡的很紧,血染红了窗台和暖气片,好凄惨的一个姿势啊!
    昨天晚上,他还带着大家排练文艺节目呢,今天他也命归黄泉了。他是一个老红军的儿子。他的爱人叫史雅芳(原来也是我们营的守机员,听说是俩人偷偷搞的对象,那年头就是那样,自己搞对象好象别人都能传出点什么花边新闻),人可好了,大大咧咧的,没个挑,上次军里文艺会演时还特意从北京赶来(实际不太远)给我们几个演员化妆(目的是给我们打气,争第一)。此时她在北京肯定不知道老温已经遇难了。  
    在我连的楼边上,人们又找到了电台台长谢俊良的遗体,他牺牲的样子与温鲁生差不多,也是想从窗台上往外跳,他的右脚已经蹬到窗台上了,物体将他的脸压的紧紧地贴在了右脚面上(平时他别想做出这种动作,我再重复一下,千万不能跳楼,成功的机率太少了,设想一下,一个人在一个晃动的房间中,又没有任何可以扶的物体,很难站稳,就是跳到窗外,也可能被倒塌的物体砸着)。  
    我连的解放牌大卡车被匡国权(湖南人,71年兵)、纪志成(沈阳人,73年兵)扒出来了,这可是军部的一辆救命车呀!军部院内已经没有能力自救了,所有伤员必须全部运到唐山机场去(这是一个受我们军部指挥的军用机场,离军部6公里,因为这里的地下煤层没有进行开采,还有这的房子基本都是低层的,所以损失特别小,将来的伤员全部要从这里向外空运),可见这辆车当时有多么重要。营首长一看天气不行了马上就要下雨了,必须赶快转移伤员有指定了一个负责人,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,并要求我们在机场建个“点”,这样可以使我们的伤员相对集中一些,互相好有个照应。  
    按照首长的意图,我抢救组的同志们立刻开始往车上抬伤员,没有担架,只能用床板抬,因为伤员都要躺着,占的地方就大,抬了10多个人车就满了,我们几个小伙子又站在车上,抬着床板,把一些重伤员放到上面,有的一块床板上放了两个伤员工,当时不知是那来的这么大劲(也是年轻,身体好),只知道拉的越多越好。  
    车上装了两层伤员,能有20来个,实在不能再装了,教导员挥挥手,解放车缓缓开出了营院。这时候的马路上乱急了两边的废旁摆了不少人,横七竖八的,绝大多数没穿衣服,鲜血到处可见,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死是活,实际上大部份是重伤员,这其中有很多人被救出之后没人继续救护就慢慢的死去了。汽车开的很慢,怕压着马路上的人。匡国权跳下车去拽马路上躺着的人,有的人死了不怕拉,有的还活着一拽就喊叫,吓得他赶紧把手缩回来了,就这样在路上慢慢地走着。 
    走了一会儿,一伙市民看到有军车开来了,就把我们拦住了,要往上面抬伤员,这个时候,人都特别急,惹不得,但这些人一看我们的车上全都装满了伤员,特别是看着我们几个人站在车上抬着装满伤员的床板,实在不能再装了,就把我们的军车“放了”。  
    路边上,市民们衣不遮体,蓬头垢面,毫无目的向唐山机场的方向涌动着,他们有的抬着、有的背着、有的抱着伤员,,真象一场大战争还没有打完,人们都有无家可归了,一幅凄惨的景象。  
    从军部到机场的五、六公里路上,楼房、平房几乎全部倒塌了,到处是扒人的现场,到处是呼救的喊声,我站在车上抬着伤员,真狠自己没多长几双手,好多救一些人,现在真是无能为力了,看到这样的惨景,让人好心碎呀! 
    唐山饭店倒塌的楼顶上有几个女服务员,有的还带着伤在扒瓦砾下的人,倒塌的楼房内不时地传出阵阵撕人肺腑的呼救声,还有的楼房倒塌后的残墙断壁上悬挂着人的尸体,有的人一半身体露在外面,而另一半被埋在废墟里无人去救,不是不想去救,而是根本救不过来,埋在下面的人比逃出来的人多好几倍,怎么救哇?(很多人的生命在此时看来好象一点都有不真贵了)此时的唐山人民在遭受着生与死的艰熬,唐山人居急切地盼望着:解放军---快来吧!  
    实际上,党中央此时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大地震的震中就在唐山,也在安排设法营救,但是这样的大地震实属罕见,那能这么快呀。  
    汽车经过“山西二小”的校门前,我深情的看了看这个小学校的校园,这里此时比较安静,因为今天学校不能正常上课了,学校的楼已经倒塌了,但在这里没有人员伤亡。我与张建平、张云生(沈阳人,73年兵)等几个战友是这个小学的校外辅导员,经常来这个学校给学生们军训,这里的很多孩子是我们的好朋友,他们都认识我们,可因为孩子太多,我们认识他们就相对较少,过去有时走在马路上,孩子们突然从边上窜出来喊着叔叔好,那一张张可爱的小脸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(不知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,伤亡大不大,后来得知这个学校的学生伤亡惨重,有近一半的学生被砸身亡了,还有几个孩子失去了双亲,被送到石家庄育红小学了),真不敢往下想了。  
    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完成了这五、六公里的行程,第一批将伤员送到了唐山。 
    唐山机场隶属于我们军的管辖,是一个军用机场。虽然离军部只有五、六公里远,但这里的损失并不太大,主要是这里基本上都是平房,而且建筑的比较结实,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,这里的地下煤没有进行开采(这当然是听说的,我无法进行考证)。机场里人很少,绝大部份被派出去到军部和市内抢救去了,另外又组织了人员警卫或者疏导灾民。机场面积很大,能容纳很多人,但是能往机场飞机跑道的路禁止市民进入,因为此时机场内并无飞机向外运送伤员,如果放人进去,肯定会影响下一步工作。  
    我们是军部的车,警卫一看牌号便知,进入机场畅通无阻,在机场转了圈后找到了机场电话班门口停下了,因为这里有千余米的空地,有的战友们还互相认识,电话已经接到门口了,我们能得到不少方便,正好在此地设一个“点”。   
    到了目的地之后,大家赶快往下抬伤员,伤员们虽然腰折腿断的却没有一个人喊疼的,大家都咬牙坚持着,倒是我们这些抬伤员的人受不了了,一个个的手上都磨起了泡,腰也直不起来了,平时锻炼太少了。什么也别说了赶快把伤员抬下来,整齐地排在电话班门口外,汽车又赶紧往回返。我们四、五个人留下来好照顾送来的伤员,也为建“点”做好准备。此时天色阴沉,看来就要下雨了,我心里暗骂到:他妈的,刚地震完,又要下雨,这老天爷太不够意思了,伤员们的伤口一遇到水就要发炎了,另外最主要的是还有很多人埋在废墟下没救出来,一下雨就更不好救了,那可怎么办呀?不行,不能这样等着,还得想办法防雨,多救一个是一个。想办法,那有办法呀,大家急的直跺脚,还是王国良脑子来的快,他说:“老魏,咱们打着军首长的旗号到机场仓库去,那里肯定有帐篷,盖飞机的,搭起个帐蓬来。咱们的伤员就有救了。”   
    “对呀,还等什么呀,一会儿雨就来了。”   
    那时候胆子特别大,可能中南海都赶进,别说机场仓库了,就凭我们都有穿着军用大裤衩也能证明是当兵的(当时身上确实没有证明物)。我们马上赶到了仓库,仓库主任和一名战士正在门口站着不敢进去呢,一看我们是军部的,看上去还面熟,;也不敢怠慢,忙问我们有什么事。   
    我们说:“天快下雨了,军部运来伤员都在露天地下,要几顶帐篷,防雨呀。”看他还有些犹豫(实际上不是不给东西,也许怕我们进仓库砸着),又见天色要变,我们两人都急了,大喊到:“快点!要下雨了,浇坏了伤员我们让军长撤你的职”。实际上我们那有哪么大权力呀,这叫“狐假虎威”。  
    主任一看当兵的急了,也大声喊道:“急什么?我这不正在找钥匙吗!” 
    仓库大门打开了,大地又开始晃动。我们一看这房子结构没问题,肯定倒不了,不用纷说就冲进去了,拉着两块飞机盖布就往外拖,太沉了,每块都有百十多斤,真不容易呀,弄出来两块,还顺手抓起两根大木杆子,连声谢谢也没说,拖着帐篷就往电话班门口跑。   
    电话班的战友们找来一把铁锹,还拿来几根背包带,好象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,大家立即动手,一会儿功夫,我们就拾起了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帐篷,开始把我们第一批运来的伤员往里抬,当时很多没受伤的市民也要往里进,被我们劝告住了,我们允许一部份受了伤的市民进来,但没受伤的都要出去,人们很理解我们,什么矛盾也未发生,第二批伤员运来时,我们马上又安排到帐篷里,市民也开始增加了,里面挤满了200多人。   
    这时,张建平又将第三批伤员送到了,人们往下抬着伤员,我在下面做接应,突然看到一个伤员向我招手,因为他满面灰尘,我一时没认出他是谁,赶快跑过去一看,咳,原来是是我的同乡沈阳兵战友,勤务连情报标图员宫生杰。   
    宫生杰看到我后就向见到了一个救命星,我刚一到他身边,他就一把抓住我(手已经没有多大劲了),另一支手指着自己的胸部的腹部,张了几下嘴,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   
    大家把他抬下汽车,放到帐篷边上的时候,我趴到他身边,上下打量了一番,看到他身上的血出有并不多,心里也挺纳昧,就问他:“生杰呀,你哪受伤了?”  
    他眼睛瞅着我并不作声,还是用手指着,顺着他手指的位置,我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,唉呀!他的胸部的内脏恐怕都被挤坏了,胸部的肋骨几乎全都被砸断了,手一碰就塌下去了,有的还支起来了,腹腔内哗哗作响,真吓人哪。但宫生杰好象并不觉得疼痛,只是有些无能为力的表情。  
    现在没有别的办法,挺住就是胜利,我只好趴在他的耳边说:“生杰,你挺着点,等一有飞机我就把你抬上去,你放心吧!”他听了之后,轻轻地动了一下头,表情比较满意。我们把他安置在了帐篷里面,又去安排其他伤员了。  
    10点多钟左右,天色突变,一场要给唐山带来更大灾难的大雨降临了。战友们都说:“这可坏了,埋在废墟里的人那么多,更难抢救了,还不把人活活闷死呀!这老天爷太不够意思了。想着想着,就见雨越下越大,老天爷真和我们叫上劲了,因为我们搭的帐篷太大了,中间只支撑了一根竿子,有些受不住了,这可如何是好,如果帐篷塌下来,雨水浇到伤员身上可苦了大家了,紧急关头,可不能让这些伤员在我们面前再遭罪了,我与王国良、刘树海、女兵张桂英(他们三人都是天津兵)等几个人一看不行了,都红眼了,不用纷说,一人拉住帐篷的一个角,使劲往外拽,扩大了帐篷的面积。   
    大雨好像要考验我们,叫着号的往下泼,我们几个人在不同的角度使劲往外拉,拉出了帐篷顶上的一道水沟,雨水顺着水沟流下来,从我们每个人的前脖子到脚猛烈地浇下来,但不管雨怎么下,我们谁也不肯撒手。大家都知道,我们手中拉的帐篷就是这些伤员的命,一切都得豁出去了。女兵小张来回跑,帮这个拉一会儿,帮那个拉一会儿,可是她跑到哪就会听到喊声“这不用你,去帮他们吧!”一种无畏的精神,一种无私的奉献,体现了人在非常时期一种崇高的思想境界,也可能这种境界在平时根本就很难出现或是很少能够出现。   
    就这样,大雨下了40多分钟,我们拉了40多分钟,大雨终于慢慢地小下来了,我们几个人都木呆了,拉帐篷的手使劲的握着,裤衩和背心都被冲的走了形,只觉得胃部一阵阵痉挛,眼前直冒金星,但手还在拉着。   
    机场电话班的战友们趁着此时没有余震的机会,钻进屋子找来几根电话线,大家大家帮忙把帐篷角都系好,捆绑到树上,这下可好了,我们可以腾出手来干别的事了。为了不让雨水往帐篷里面灌,我们又将四边挖出一条排水沟,把水向低处引。此时机场电话班已沟通了与军部的联系,并向军部报告了我们在此地的情况。首长们指示我们要把送来的伤员照顾好,还说让我们做好准备接纳更多的伤员。   
    根据情况,我们一方面清理没受伤的人,将他们请到外边去(大部份是一些灾民,没办法呀,就得这样做),另一方面将我们自己的伤员集中,腾出更多的地方安排其他伤员,受伤的战友们很理解我们,看我们为抢救他们都不要命了,个个咬着牙,忍着痛让我们搬动,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情:让更多的伤员进到帐篷里面来,多救一个是一个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魏凤江